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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6章 臨水聽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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賈菌待賈環走遠了,方低了聲道:“環三爺今兒穿了大毛衣裳,特地走過來給你瞧瞧的吧。”賈蘭看了看賈環的背影,狐疑道:“這有甚好瞧的。”賈菌瞧他神色不是作偽,心下暗嘆,也不再理論,又說回方才的話,道:“別管那個了。你接著說,我雖練不得你的那些功夫,好歹你也說與我聽聽也算個見識。”

原來賈蘭那日暖爐會吃了些靈獸肉,晚間便覺著氣脈內氣息湧動,渾身如置溫玉軟膏內,欲待起身練功,又怕吵醒了上夜的丫鬟又要啰嗦半天。便索性就那麽躺著,腦子裏默憶極魄的身法,說來也怪,身雖未動,經絡卻是依著練功時的體態運行起來。

他倒省事了,卻不防激蕩起來的靈力震松了床下陽春陣陣盤上的靈石。那天正是下大雪,他屋裏因著有陣法只裝裝樣子點個小火爐,這陣盤一破,屋裏立時就冷了。好在李紈如今在外頭的床上基本不睡的,忽覺著那頭寒氣隱隱,趕緊起了身披衣相探。

一到那屋,就知道是陣法被破了,心裏一驚,神識一探之下原來是靈石松了,再察覺了賈蘭身上靈力震蕩的餘韻,才松了口氣。只是又不便當著眾人的面做什麽,只好推在火爐和雪天的身上。好在東屋裏的陽春陣沒事,便讓櫻草先去那屋榻上胡亂將就一宿。

自己則抱了賈蘭回西屋睡。李紈對煉體修行本就是個外道,如今左看右看地翻些雜書也究竟是個“野狐禪”,賈蘭更對這些一無所知了。是以,雖都有異感,一個只當是自己吃肉多了長了力氣,另一個只當是補身得當,哪裏想得到是賈蘭已經突破了。

賈蘭將正魄術往後練了,正新鮮,便與賈菌說這個。他道:“原先只能練最開始的四式,待這四式練得不覺著累了方能練後頭的。那日我把整個屋子的熱氣都吸沒了,之後就覺著最開始那四式練起來輕省得很,如今開始練第二段了。”

賈菌想起自己不過練了兩個動作,就累到吐血,這賈蘭都練完了,不由心生羨慕,道:“真好,我偏沒那本事。”賈蘭忙道:“我這不都是靠了那些藥澡泡的,你如今也壯了,回頭我問問我……問問我先生或者我舅舅,給你也尋個你能練的。”

“當真?”“自然真的,我那回哄過你?”賈菌聽了又高興起來,才又想起他說的‘吸幹了屋裏熱氣’的事,問他之後如何,賈蘭苦笑道:“第二日閆嬤嬤聽說了,一整天都沒給我娘好臉色看。

原先她就說我的屋子收拾得不夠暖和,偏我娘要湊合,這下可好。我娘此番自然是從善如流了,足足收拾了兩天,現在我那屋子,當中間一個大火爐,能燒三層炭!”賈菌聽了咋舌不已。

李紈見賈蘭吃了那些吃食似得了好處,便起心要好好逛逛那浮塵集市了。為防同那日沒頭蒼蠅般亂撞,先在珠界裏尋些旁的書文查查這個浮塵集市的來歷。

原來是大千閣尋著一處妙境,布了大陣興起的一個市集,因那地界在修妖魔三方雜處之地,倒是個交易買賣的好去處。興起不過千年,便頗具了些規模,之後遭遇了幾次妖修魔修的尋釁,好在大千閣根在靈界,對付地級界的妖魔之類自然不在話下。

如此幾次後,眾人更知其穩固可靠,甚至有親於人的妖修魔道也來開店謀生。前後已歷萬餘年,好些鋪子也稱得一聲“老字號”了。

蒼蘭界下凡地級界有九萬五千五百九十八個,個個有修途可達靈界,這浮塵集市便是在其中一個名為“落蓂關”的地級界中。李紈一時心馳神迷,這在某處存在了萬多年的一個地界,如今成了塊破石頭落在珠界裏,究竟何謂遠近,何謂大小,何謂古今。再進去時,不由得懷了幾分追古思今之意。

書中又言,因此處聚集了數額巨大的財富寶物,各方覬覦試探從未間斷,是以大千閣在此處除了布下耗資驚人的大小連環傳送陣外,還將最外圍的一圈都布上自家產業,算是給市集內各商家身家性命做個交代。

李紈不禁嘆其實力之強,手段之高。他這產業也不是胡亂經營的,一色的食宿行當,這是將自家的收益與浮塵集市的人氣又做了一重捆綁,不可謂不精心。到底大千閣的面子,連靈烹宗都紆尊降貴地在此設了食所,更有各修仙世家常年包了幾處居所,雖不是常日居住,逢了大集大節珍品集會之時是必定到場的。李紈對那洋洋灑灑堆砌形容的居所有幾分興趣,待書文看得個大概,就收了餘下的,帶了阿土幾個往浮塵集市去了。

卻是好一處所在!李紈隨意指了個眼熟的“臨風閣”,就到了眼前這地方。傳送陣傳到一處淩空的天臺上,整個樓閣依著浮島建成,形若巨舟,上下三層屋宇恰如三層甲板船艙,不見片瓦,白得晃眼的墻壁襯著藍天碧海煞是好看。

主島周圍又漂浮著幾個小島,草木繁盛,著花如錦。傳送陣在中間層的天臺上,往下能看到下一層的天臺,比腳下這個還要大上一兩倍。其上也點綴花木,錯落安置著桌凳椅榻,最有趣是兩汪碧水,正是兩條略略錯開的陰陽魚的模樣。

往裏頭走去,屋宇軒朗,最底下一層挑高十五六丈,屋中種著巨樹奇花,怪石壘就山巒,有小小瀑布飛珠濺玉。巨樹下布著極寬大極厚軟的靠榻,榻前矮機低桌,形制不一。沿著弧形墻壁,高及天頂的落地大窗,一色的透明琉璃。

外間花木草色,遠處碧海銀浪,盡收眼底。除了這養著參天巨樹的大堂,一樓大大小小的屋子也有五六十間,二樓大約有一樓的一半大小,卻只隔了四五間屋子,看布置,應是嬉戲娛樂之所。

最頂層比二樓還小些,小小天臺上也有個白玉的池子,種著幾株垂絲粉花大樹,另配些綠葉藤蘿,小巧精致。上頭桌椅也只擺了一套,一樣的寬大厚軟,都是牙色乳白的色調,引枕靠墊也是白底卻散著淺藍淡綠大花,花兒點著嫩黃的蕊。

試著坐下,海風吹落粉色花瓣,打著旋兒飄在水裏榻上,側面幾行細巧的翠竹將天光打得細碎,藤蘿搖曳。李紈半躺了,取出一個酒葫蘆來,神釀的“臨水聽風”,何其應景。

這一住就不知道住了多少時候。實在是愛這闊朗曠達——碧海蒼穹,便是整日倚欄聽濤,也是神仙不換的日子。早除了外間的繁覆衣裳,只系了件小住裏得來的水色袍子,好比穿著一陣清風。

新鮮食材俯首皆是,靈烹宗裏學來的三腳貓功夫正好可以侍弄,便是不耐煩了,尋個販售現成吃食的地界,照樣不會虧了自己。最留人處,卻是大千閣的巧心——也不知什麽緣故,這浮塵集市中多用傀儡,載人的木鳶紙鶴、引路的向導、唱戲說書的伶人甚至還有端茶遞水的侍應。這臨風閣裏就有十幾個丫鬟雜役,天臺邊還泊著一葉雲舟。

與阿土幾個自然沒得比,這些傀儡修為極低,連個築基的都少見,雖則如此,做些尋常事務卻也綽綽有餘。只是李紈未得指揮傀儡的竅門,只會用神識相附指引,無法同時使喚太多人手。好在傀儡們常日所做事務都是定例,無需人言,也倒省事。

這臨風閣邊上飄著幾個小小浮島,上頭草木花果任人采食,李紈便時常泛了雲舟過去,偶或攜幾個異果回來,坐在天臺大榻上享用。晚間就歇在三樓臨著天臺的屋子裏,甚大一張床,並無床幃簾幕,一樣乳白象牙色的被褥鋪蓋配著淡藍細紋的軟厚大枕頭,那料子上頭似有一層細絨,觸膚極柔軟適意。

臨海的大窗和大開闔琉璃門都垂著純白的薄紗簾子,輕如雲霧,窗沿上卷著紫竹細篾簾,天光過烈時可放下遮擋。地上鋪著灰藍的厚絨毯子,床邊臨窗放著一單扶手高靠背貴妃榻,一樣的象牙色,隨意坐臥,總能扶持貼切,非外間床榻可比。

坐觀滄海時,惜無日月星光,看書上所言,這浮塵集市所在處有金日者三銀月者二,遙想半日不得其景。如今只有天光,雖也時柔時烈,卻不見這光的來處。天光熹微時,開了四扇琉璃門,躺在大床上,海風吹拂,紗簾翻卷,庭外鮮花綠葉偶現。晨起香茶,晚來薄酒,泛舟雲間,醉臥海上,逍遙游大約如是。

出了珠界,外頭卻是“舊雪未及消,新雪又擁戶”,素雲與碧月正說要洗浴的事情,素雲道:“咱們就生上三個火盆,你先洗了,再換我,哪裏洗的了那些時候,足足夠用。”碧月便道:“還是你先,我在外頭生個爐子另坐上水,好給你續幾回。”

素雲笑道:“我這是有多腌臜,還得續兩回水!”碧月也笑道:“瞧瞧多沒良心,讓你好生泡泡,舒坦會兒呢,倒不識好心。”素雲像是收拾得了什麽東西,方笑道:“得,那我就承你這個情了。你洗的時候我可要上來伺候,沒得人情還你。”

碧月道:“我洗的時候,妙兒替我看著水就行了。”素雲道:“那會兒正是她們吃飯的時候,你又煩難她。”兩人閑話著,聽得裏頭李紈有動靜,又進來伺候。

下晌素雲與碧月換著洗浴了,李紈正與常嬤嬤幾個說話,見倆人進來笑道:“這泡一回熱水倒跟喝了參湯一般,這臉都紅撲撲的。”閆嬤嬤道:“也難怪外頭說起咱們府裏的大丫頭都叫副小姐,這大雪天費柴燒炭地生火洗澡,尋常人家的小姐也難。”

碧月笑道:“嬤嬤,我們可排不上呢,這洗澡都不敢往院子外頭要水去,就仗著奶奶備的柴炭多。”常嬤嬤道:“你曉得是仗著奶奶就好,總算沒忘了本分。”又轉過來對李紈道:“方才說林姑娘,前兒王嬤嬤還跟我說起,因著洗浴熱水的事兒還招了一場氣。這還是在老太太院子裏頭,眼皮子底下呢。”

碧月接口道:“還不是二姑娘的奶娘,說什麽正經姑娘連個炭盆都要催幾遍,倒是外四路的親戚隔三差五不曉得要費多少熱湯熱水。不是正因為是客,才更該敬著?”

李紈看她說話,只覺著好笑,那頭常嬤嬤已然笑出聲來,道:“你這丫頭,腦袋裏頭的筋長得跟尋常人不一樣,這事兒說道說道也罷,怎麽給拐到客不客上頭去了?”碧月擰了眉道:“也是,正經說起來,二姑娘的奶娘也不算這裏的。”

閆嬤嬤皺眉道:“好了,說過了,沒事白活幾句也不管你們,這論是論非的就越了大規矩了。”碧月向來好跟常嬤嬤歪纏,對閆嬤嬤卻有幾分懼意的,忙住了口束手立著。

常嬤嬤笑笑,繼續道:“林姑娘神仙樣人物,又素性好潔,都沒什麽說頭的事兒。那二姑娘的奶娘,本不是個善茬,只是怎麽這番對上了林姑娘了,且這話還傳得連咱們都知道了。”李紈便問:“後來怎麽樣呢?”

常嬤嬤道:“也不止這一回了。要說起來,府裏的奶媽媽們都是有面子的,待主子成人了,還當長輩敬著,奶兄弟也都得提攜。這幾個姑娘的奶媽媽,三姑娘在太太跟前長大的,自然不消得說,四姑娘的奶娘也是個好的,看顧她看得緊,人雖精滑些,卻也不越本分。這二姑娘的奶娘實在是個異數,滿嘴混話不說,還是個喝酒賭錢樣樣幹的,這麽呆在姑娘的身邊,也是個禍患。”

閆嬤嬤念佛道:“由來由小見大,大面上的事兒人人心裏有數,總要盡量抹平;這細分上頭就看出端倪來了。”常嬤嬤點頭道:“幾位姑娘如今與奶奶也是親近的,有些事咱們雖看著卻使不上勁,也替她們不平。”

李紈不禁想起之前與迎春的長談,如今見她行事倒沒與先前有什麽差別,只是這奶娘忽的這般惹眼了,恐怕也有這主子的緣故。心道果然是心胸有格局的,行事看不出行跡來,這奶娘這般作興,可不是連著一串子好好歹歹的都抖到老太太跟前了,也是沒法子的法子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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